明天写什么

明天写什么黎荔
夏天过去,秋天已深。下班之后,家务之余,每天养成了习惯,要写点什么。淡淡写来,心中一味空虚。到底要给谁看,自己又不满意,多么寂寞。无论如何,虽然知道没有用,但在深秋初冬的窗台下,一心一味诚挚地,一年又一年的,写到了此时此刻。敲着键盘的时候,光景清寂,内心极静,独坐书房,时不时望一望窗口。夜来是一轮冷月照窗,窗外的长街与树林被注满了雾光。碧空明月,谁能不喜爱并且仰观这份宁静、恬淡和蕴藉呢?白天,则可以看到兴庆宫公园秋色斑斓,黄叶如染,始建于五十年代的交大苏式红屋顶,敦厚朴实,散发着老派建筑的筋骨和质感,遥见一只孤鸟在秋日淡淡的夕晖中轻盈地掠过天际,然后栖于叶落后的梧桐空枝。隔窗临眺,但觉房屋人树,及一池清水,无不如同相互之间大有关系。但是,一个人的生命,在高高的、高高的蔚蓝的天空下,沿着长长的、长长的内心海岸线,走得太远了,却甚感单独,无所皈依,亦无附丽。于是,你强烈地渴望写点什么,不是对世界的逃避,而是对世界的挑战,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鸟在求生,想突破四壁的限制,想飞向自我的无限。
不能不写,无可逃避,天地之间,美无所不在,如沈从文所说:“凡属造形,如用泛神情感去接近,即无不可以见出其精巧处和完整处。”造物遗留世间的万千的光与影、形与线,都让人心中特具一种敏感,如有所悟,亦如有所惑。天上的风,不系缰绳,地上的我们难以永存。只有此刻,只有此刻,在字里行间深深注入,炽热而又寂寞的灵魂。秋冬之间,万物由盛而衰,由喧而寂,一人心中所信所守,能有几许力量,才能在这满目的落叶、荒草、残枝、枯藤、老树、昏鸦之间,凝练着一份对季节的记录,捉住那浩瀚的自然之诗的一角裙裾,任指间花雨缤纷,在风中旋转,落下,漂去,随着那永恒之川。倦了,却依然试图刺破晦暗,找到往前走的路。一路沿着时光的水,沿着那无声的流淌。夏天过去,秋天已深,虽然知道没有用,但还是一心一味诚挚地,写到了此时此刻。明日复明日,从明天起,该写什么,多么寂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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