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孔乙己》——鲁迅对人性的绝望

如果是《药》结尾部分夏瑜坟上的花环、安徒生《皇帝的新装》中的小孩说真话,莫泊桑《我的叔叔于勒》中的“我”给叔叔小费还给我们留了一线希望,《孔乙己》就彻底掐断了它。在这篇小说中我们只看到了人性的冷酷与无情。
丁举人的残忍读者无法直接看到,但可以从那个喝酒的人的话语在推断:
“他总仍旧是偷。这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。他家的东西,偷得的么?”“先写服辩,后来是打,打了大半夜,再打折了腿。”
前一句话说明丁举人有权势招惹不得,是孔乙己不识时务了。难道孔乙己不知?他也可能是穷疯了吧。
第二句话写出了丁举人的残忍:偷东西是不对,写了服辩认了错不就行了吗?气不过打几下不就解了气吗?打了大半夜还不能解气么?为什么非得要打断人家一条腿呢?这个喝酒的人冷静地叙述,也是叫人不寒而栗啊!太冷了,没有一丝温度。残忍、冷血、绝情到了极点。
再分析掌柜与这位喝酒之人的对话,你会更加真切地感触他们的冷酷无情:
老板是因为粉板还写着孔乙己欠十九个钱才想起他的,掌柜和其他食客一样之所以跟孔乙己说话,不是尊重他,而是拿他取乐,专揭他疮疤,不让它愈合,每时每刻都是鲜血淋漓的,以此来招徕顾客。除此之外就是了要债、逼债了。
“他怎么会来?……他打折了腿了!”先前的反问句这位喝酒人在显示自己见多识广,谈资丰富,也在故弄玄虚,卖关子以吸引他人的注意力,那个省略号也是这个作用。“了”,是个时态助词,并非一个语气助词,说明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情感注入。
掌柜的回答绝了:“哦。”不是“啊”,没有丝毫的惊讶,说明孔乙己断腿之事在他心中掀起一波纹。他甚至没有兴趣再继续谈论下去了。
可是那个喝酒的人不吐不快啊,他劈里啪啦说了孔乙己被打的缘由和经过。
掌柜被激起了兴致:“后来怎样?”“后来呢?”“打折了怎样?”他关心的不是孔乙己,他是在八卦这个事件的细节。
喝酒的人后来显然兴致不高了,掌柜还一再追问,“后来打折了腿了。”“怎样?……谁晓得?许是死了。”“谁晓得”的潜台词是“谁关心,谁在意呢?”“许”是大概、大约之意,说明根本没人在乎孔乙己的死活。
小伙计呢?他本也是一个遭人嫌弃的人,“样子傻”伺候不了长衫主顾,只能来对付短衣帮,因为不机灵,兑不了水,所以这活儿也干不了,只能专管温酒的无聊职务了。他平时连笑都不能敢,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,有次数限制,还是附和着别人笑的,你看他惨不惨?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人他也要不待见孔乙己——不想理会他更不想跟他说话。所以孔乙己问他读过书没有,他才那么矜持,只“略略点一点头”,没想到孔乙己不识趣上杆子要教他写字。“我回过脸去”,这就是公开的拒绝啊,最后干脆怒着嘴走开了,他的冷与孔乙己的恳切形成了对比,这是真正的尬聊啊!孔乙己最后一次来喝酒,小伙计把酒温好端出去,不递到手里,而是放在门槛上。这个细节说明他对孔乙己的嫌弃到了何等的地步?!他们可是同在社会地底的人啊!
与小伙计同的还有那些短衣帮,在《阿Q正传》中鲁迅也描述,阿Q受了欺侮,他还要去欺凌那些不如他的人,如摸小尼姑的头等。他们同样把自己的廉价的快乐建立在孔乙己的痛苦之上。
咸亨酒店就那是社会的缩影,这里的人就是社会各阶层的代表,你说他们还有希望吗?该当如何?
绝望之为虚妄,正与希望相同。
倘使我还得偷生在不明不暗的这“虚妄”中,我就还要寻求那逝去的悲凉漂渺的青春,但不妨在我的身外。因为身外的青春倘一消灭,我身中的迟暮也即凋零了。
然而现在没有星和月光,没有僵坠的蝴蝶以至笑的渺茫,爱的翔舞。
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,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,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。
这是鲁迅在1925年写的抒怀诗《希望》的节选。旧的社会已然腐朽至极,唯有推翻,在绝望中必然会滋生新的希望。所以希望之不为虚妄,正与绝望相同,即凤凰唯有在火中方能涅槃重生一样。爱之深,责之切,希望亦大,这就是鲁迅先生要在此文中传达的。我们需细细体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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